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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緩緩清醒過來,看著天花上的橫樑木,記憶如潮水般湧來,像是一直被壓抑的焦慮一下子爆發出來,我的眼淚也禁不住的從眼角流下來,有了第一滴,第二滴、第三滴自然而然的流出來。就像防線逐漸崩潰,心急、焦慮、害怕的情緒急需一個出口發洩,我放聲大哭,放開喉嚨的哭喊,哭到壓力得到釋放。眼淚爭先恐後的奔出眼睛,模糊了我的雙眼,滑落我的雙頰,滴到我的耳朵裡。我想要一個勁兒地坐起來,結果發現自己的四肢都不聽使喚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淚水糊掉的橫樑木。

 

也許是被我的哭聲嚇到,我聽見了紙門外急促的腳步聲,門被拉開,進來的應該是天狗府裡的僕役。我聽不懂他們的話,他們也弄不清我的狀況,我心中不禁苦笑,我來京都都是自作孽啊!

「小安你怎麼了?」安唯任和楊月,一直陪在我身旁,但我對於這一切已經覺得厭煩了,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去相信他們。「對啊,你不要嚇壞我們啊!」看著它們,就好像提醒我是一個陰人,一個注定被遺棄的人。

 

在場的氣氛略為有點緩和,有人來到這裡了。我認出那聲音,是大天狗不男不女的誘人聲線:「怎麼了?一醒過來就嚇壞我大宅裡的人。」它用我會聽的語言說:「天狗府今天是要做生意的,麻煩你降低你的聲浪好嗎?」

 

「只會做生意的冷血怪物!」我很氣,很氣自己的無能為力,也很氣這些妖怪,我知道我語氣很差勁,但我制止不了:「你們不是有妖力什麼的嗎?為什麼救個人類也救不了?還是你們選擇了見死不救!」如同我制止不了自己的眼角,像是情緒崩塌了,所有的一切都瓦解了,語氣一句比一句差,大天狗的臉色也每況愈下。

 

「不要以為這個世界是圍繞著你轉!你的朋友失蹤了,我們是有妖力也沒有義務要救她!也不要以為你在這裡當客人就可以胡言亂語,就算是向葵,我也一樣不客氣!」大天狗下達猶如最後通牒,氣沖沖的轉個身,拂袖而去。

 

哭到最後,是哭不出來的。

 

痛到最後,是失去痛覺的。

 

所以,我笑了。我為我的荒唐而笑,為什麼我可以這樣無能;我為我的愚蠢而笑,為什麼可以選擇去相信一個完全陌生的人;我為我的自以為是而笑,為什麼我會以為自己救得了之娜?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笑了多久,只知道哭累了、笑累了,就木無表情的躺著,偶爾有淚珠從眼角流出。安唯任和楊玥一直在旁訴說著它們的擔心,看到我終於沉默了,它們也冷靜下來了。

 

門再度被拉開,「小安。」是草摩悠。此刻我最不想要看到的人,現在我一定是雙眼紅腫、淚流滿面,這樣的醜態我不希望讓他看到,只會更讓我覺得我是個失敗者。

 

「你走開。」我別開臉,我連掩面的力氣都沒有了,他可以走開,讓我留下些尊嚴嗎?

 

「小安,你聽我說。那間醫院是有問題的!之娜一定和那裡有關聯……」又是那間醫院!回憶湧現,我仿佛又看到之娜那雙冷冷的眼睛,控訴我的無能。

 

「你閉嘴!又是醫院醫院的,」我瞪著草摩悠說:「之娜已經失蹤很久了!她還是生死未卜,你們還查什麼鬼醫院!」我的手似乎可以動了,我略為按摩了一下自己的手,並協助自己坐起來。草摩悠見狀想要幫忙,但他的接觸讓我打從心底裡感到厭惡,我揮開他的手說:「不要踫我!」

 

「小安,請你相信我…」草摩悠一臉無措的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,我冷笑道:「相信?先辜負我的信任的人是你!你還有什麼資格要我再相信你?要是你們是做不到的話,一開始說不就好了?非得弄到現在這個情況才安心?何必硬要說那醫院的問題呢?」



「小安…」草摩悠有口難言。

 

「小安…」安唯任擔心地叫道。

 

「小安…」楊玥無措地說。

 

「小安…」之娜的眼神又再閃現我腦海裡,彷彿有一把刀再次刺向我,我禁不住舉起雙手掩住我的腦袋叫道:「我不聽我不聽!你們統統給我去…」死!向葵在我說出這個字之前,就掩住了我的口,她抹去一向的嘻皮笑臉,嚴肅地說:「你有聽過言靈吧?話要小心說,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。文字,是有魔力的,一不小心說出的氣話,隨時都可能置人於死地的。」

 

我呆滯的看著向葵輕輕的放開我,看著她回復自信滿滿的樣子,看著她說我在質疑異神社的能力,說她得親自出馬,說她會給我一個真相,說她不會辜負我的信任。

 

 

再次站在這間不像醫院的醫院前,回憶讓我緊張到把自己的手抓得通紅了,向葵看著我笑著說:「放心吧,這次我不會再讓你昏倒了事。真相再可怕也會讓你看見的。」看著向葵走進醫院,我好像也變成在後面緊緊跟著的草摩悠一樣,成為了異神社的一員。

 

在人滿為患的醫院大堂裡,有位看似是院長大人物的男人帶著一大群醫護人員站在接待處前,但奇怪的事,醫院的大堂卻不見一位病人等侯著。本先站在我身旁的向葵先走前一步,像換了個人似的微笑地打招呼,她緩緩彎下腰向院長鞠躬。她跟那位雖掛著笑容,但看不到笑意的院長以熟練的日語溝通,一點都不諳日文的我只好向四周觀察。在那群醫護當中,我看到了之前拉住我的護士長,她正狠狠地盯著我。我心頭一慌,把臉別開來。

 

院長似乎吩咐了站在後面的人帶我走,我微微向後退了一步,感覺草摩悠在我身後支持著,而向葵卻伸手阻止了他們並再次輕輕鞠躬,就往電梯方向走。

 

我不喜歡這間醫院。

我的腦海裡只有這個感覺,我對這醫院有著害怕的感覺,我甚至不抗拒草摩悠摟著我前進,大概是太害怕了吧。電梯門慢慢地關上,但那個院長的眼神卻一直盯著我們,掛在他嘴邊的笑容一直都沒爬上他的眼睛裡。直到電梯門關了,我見到向葵按上了「十一」,她雖然也是在笑,但聲音卻是充滿怒氣酷的說:「這隻笑臉虎,都不怕假笑太多皮膚鬆弛。他竟然說不知道昨天說的老人是誰!媽的,等下要把十一層都翻過來!」

 

叮。

 

到第十一層了。到底要看什麼老人啊?我看著向葵頂著一臉笑臉逐個房間去查看,卻沒有勇氣去問她,草摩悠是看到我的欲言又止了吧?他說:「昨天有個老人說,這裡有鬼。」我轉個頭看著他,隨即又別開臉,他為什麼要一臉憂鬱的看著我啊?向葵大概已經快速的看過一遍卻沒看到那個老人,正走向護士處,我快步跟上去,剛好聽到向葵跟一位掛著「高杉」名牌的護士問話。

 

「向葵問那位護士「一六六三」的伯伯在哪裡。」楊玥原來一直都有跟過來,草摩悠抓住我的手,在我的手心放下了盛著楊玥和安唯任的骨灰的小瓶子項鍊。安唯任接著說:「護士說「一六六三」號病人是位婆婆,而且昨天她放假,並沒有見過向葵和草摩。」向葵稍為有點困擾的感覺,但笑容又再一次掛上說話,然後轉身就走。

 

「向葵,現在怎樣了?」我忍不住的問。向葵一直走到角落裡其中一個房間才停下來,她低下頭,像是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情感說:「他們已經開始察覺我們的意圖和毀屍滅跡了,我們要趕緊查出真相了。」我只看到她微微笑著的側臉,看不透她在想什麼。她抬起頭,又是一臉清爽動人的少女笑臉了,她說:「住在這個房間裡的人,是個關鍵。」

 

房門掛著一個牌子--「一一O一,渡邊俊一」,向葵毫不猶豫地推開門,這個房間是獨立房間吧,只有一張病,只有一個病人。躺在病床裡的是渡邊俊一,我看著他,不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,不期然想要靠近的看他。

 

「他在十年前就遭車禍昏迷至今了。」向葵站在他身旁盯著他的臉說。他確實是眉清目秀,如果不是在床邊的儀器正在規律地響著,他那偏白無血色的皮膚真的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死掉了。向葵又在房間裡轉轉看看的說:「他是附近一家葬儀社的少東,那家人對我們也是莫名地忌憚……」

 

「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個人和之娜的事有關嗎?」我折斷向葵的話說。

 

「直覺。」我大惑不解的看著向葵,她剛才真的這樣說了嗎?她又轉過身無視我驚愕的樣子,拿起渡邊俊一的病人牌子說:「身體讀數一切正常,昏迷原因不明。那不可能啊,昏迷的話生靈會走出來的啊。話說回來,悠呢?……」剛才不是一直在後面跟著嗎?我想著,以詢問的目光看著安唯任和楊玥,它們都以搖頭表示沒見到草摩悠離開。

 

叩叩。敲門聲。

 

院長一臉防備的走進來對著向葵說話,他和向葵一來一往的話說我雖然聽不懂,但看著他們的身體動作,大概也可以猜到院長正不滿我們走到這個房間來,要求我們離開。突然,門外傳來此起彼落的尖叫聲,

 

「有鬼啊!」

 

「救命啊!……」

 

「渡邊家的孩子來索命啦!」

 

院長率先回過神來,趕了我們走出病房後在門邊指示著醫護人員平息騷亂,其實如其說是指示,倒不如說是亂叫一通至少在我聽來是這樣。然後那道房門就在我們面前狠狠地關上,只留下院長和昏迷中的渡邊俊一在裡面。

 

我沒心思去想著院長想做什麼,只忙著在醫護人員和病人亂成一團中找回向葵的身影。

 

看!找到了。身材嬌小的她其實不難找,在我眼中的她就像是個發光體,她就站在樓梯門前,背對著我。「你是誰?」向葵沒理會已經站到她後面的我,我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。那是一個女性身形的白色靈體,和安唯任跟楊玥不一樣,它們是藍色的。奇怪,不是說渡邊俊一回來索命嗎?怎麼會是一位女性呢?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,那靈體轉過身來,「之娜……」我被向葵拉著起來才發現我因為過於震驚而跌坐在地上,我難以置信地說:「原來我還是趕不上啊!哈哈……哈哈……」痛苦最後演變成自嘲。我看著之娜的靈體,這個畫面衝擊著我,有如被炮彈擊中般,晴天霹靂外有更多痛苦難受。

 

之娜從樓梯門飄到我的面前,她本來雪白的臉色變得更為冷冽。她的嘴巴微微動了一下,像是想要說什麼的樣子,她察覺到自己說不出話後,她狠狠地瞪著我。我從來沒見過之娜的這一面,好似有股寒意從心底裡滲出來,我不自覺地發抖著。

 

「我恨你!」

 

有股聲音響起。我呆呆看著之娜的口一開一合的,她還是沒能說話,但是她的話卻傳到我腦海裡。向葵似是擔憂著我的情緒,想要阻止之娜說下去。我拉住她的手,就讓她說吧,我是活該的,我是自食其果,讓我自己承受惡果吧。

 

「你的存在讓我過得很痛苦!沒有你就好!」對啊!我還是一點用都沒有。我嘲笑著自己。

 

「沒有你,我大概會過得比較舒坦,所以你……」之娜的聲音在我腦海裡消失了,我抬起頭看,發現向葵消滅了之娜!我抓住向葵的手說:「你在做什麼!你這樣消滅了她,她不是會很痛苦嗎?」

 

「她還沒死。」向葵甩開我的手,微皺著眉頭說:「就算她真的死了,你這樣被她痛罵,她就可以超渡了嗎?」

 

沒死?那不是靈體嗎?我呆看著向葵揉揉剛被我抓住的地方。「白色的靈體是生靈,只是離開了身體的靈魂而已。像是昏迷中的人和睡著的人都有機會出現類似《靈魂出竅》的現象。」

 

「所以之娜只是昏迷了?」我問道。

 

向葵點點頭回應著我:「很有可能。」

 

「那也不見渡邊俊一的生靈啊。」安唯任說著。向葵扶起我沒好氣說:「我不是說有機會出現嗎?雖說這裡的病人都說是渡邊來索命,但之娜怎樣看都是女生啊!可能因為渡邊一直住在角落的房間讓他們有所幻覺吧。」

 

「不是幻覺。」一直都表現得很安靜的楊玥看著樓梯門內說著。「門內有男性的生靈。」

 

向葵一把推開那道樓梯門,那確實是白色的生靈,背影外形是男性的強壯身形。渡邊俊一好像沒那麼強壯啊。那生靈緩緩轉過身,蒼白的臉龐表現得和我們一樣的目瞪口呆,然後隨即消失了。

 

向葵小跑上前卻只抓得住靈體消失的尾巴。她低著頭,緊握的拳頭透露著她的憤怒,我比剛才更覺得冷,身體也發抖起來,聲音顫抖抖的說:「怎麼會……」

 

「他不是才走開一陣子嗎?草摩悠他……怎麼會。」安唯任難以置信地說。

 

草摩悠是失蹤了,像之娜一樣。我不禁蹲下來抱著自己,好讓自己不再發抖下去,好害怕!

 

好怕自己害了之娜又害了草摩悠!

 

好怕自己又害了誰!

 

好怕所有和他們的記憶會像之娜一樣消失!

 

我不要!我不要!

 

呯!

 

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我稍微忘記害怕。我抬頭一看,向葵把那鐵製的扶手捶至變形了,她回過頭對著我笑得燦爛的說:「起來!我們要玩捉迷藏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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